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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访谈 | 陈新文:我写诗是为了搭建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和心灵王国,结识才华横溢的作家他们的光芒能把我照亮
陈新文
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,出版人、诗歌和书法爱好者。现为《芙蓉》杂志社长、主编兼湖南文艺出版社副社长。是湖南省文联委员、湖南诗歌学会副会长、湖南省书法家协会理事、湖南省书法家协会新闻出版委员会副主任兼秘书长、国家出版基金专家评委,曾入选湖南省“五个一批”人才。参与策划、编辑的图书获得过中宣部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、中国出版政府奖、中华优秀出版物奖、鲁迅文学奖等。作为诗歌爱好者,曾在《诗刊》《星星》《诗歌报》《绿风》等报刊、杂志发表诗歌300余首。研习书法三十余年,出碑入帖,体颜追王,风格独具,清雅可人。曾数十次参加省级以上各类展览并获奖,数十家专业书画报刊、杂志予以专题介绍。
本期焦点人物 陈新文
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
1
人在这个世界上,
往往需要尽量精确的
时空定位来安妥身心。
陈新文:我的老家在衡阳以西的一个叫西渡的地方,当地有一条蒸水河,是湘江的主要支流之一。韩愈曾经有诗:“红亭枕湘江,蒸水会其左。”以前经衡阳去往宝庆(今邵阳),即需从蒸水过渡。我就是在这条河里先呛了水,然后学会了游泳。很多年前,我找人刻过一枚闲章,上面四个字:“衡州西乡”,以示对籍贯的明确。人在这个世界上,往往需要尽量精确的时空定位来安妥身心。这也是一个人安全感的来源之一。
很小的时候,老人们一说到“天子门生”彭浚就眉飞色舞,讲他才思敏捷,到处对对子,无人能敌。长大之后才知道,那确是我们大衡阳真正的大人物,嘉庆十年的状元郎。还有王夫子王船山和彭玉麟,一个是名震海内的大哲学家,一个是晚清四大中兴名臣之一。王船山晚年著述的草堂离我出生的地方不过二十公里。对于彭玉麟,人们更津津乐道的却是他对梅姑的专一痴情和他老家的渣江米粉。还有清末民初名动海上的大书法家曾熙,他是张大千的老师。海峡对岸大家耳熟能详的作家诗人洛夫、琼瑶、龙应台都是我的老乡。曾经一纸风行的长篇历史小说《曾国藩》的作者唐浩明先生,和我同在湖南出版集团工作,更是我愿意朝夕请教的家乡前辈,老人家为人处世、道德文章均是我辈楷范。
陈新文:高中时的某一天,我突然迷恋上了写诗。写得没日没夜,写得天昏地暗,当然也写得成绩一落千丈。有一次,在课堂上写,被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发现了,结果就是老师亲自折断了我的笔。老师下课后把我喊到办公室一顿批评,说得颇为严厉:我想看见你在大学校园写诗,而不是以后坐在田埂上写,而放的牛还把别人家的庄稼吃了。这句话给我很大的震动。
2
诗歌创作最终都是为了
搭建自己独立的
精神世界和心灵王国。
陈新文:1987年,少年的我第一次坐绿皮火车离开故乡去往省城上大学,火车整整哐当了五个小时。而现在高铁只需半个小时。时代以加速度的方式变化,常给人恍若隔世之感。但我当时上的不是湖南大学,而是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。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,班主任说,你不是喜欢写诗吗?就填湖南师大,师大中文系出了韩少功、何立伟等许多作家。
我上大学时的上世纪80年代后期,正是文学氛围十分浓厚之时。我也是带着一个瑰丽的文学梦迈进校园的。入学的第一个星期,我即在校报发表了一首写老师的诗。题目我至今还记得,叫《今天,我们讲黄河》,诗中写了一个教地理的女老师的美好形象。依稀记得其中几句:“走上讲台/你把中国升起在我们头顶/我看见/黄河从你优美的臂弯里流过/……”最后结尾:“在你幽深美丽的瞳孔/我发现黄河清澈的源头”。这首主题鲜明,切入点也还新颖独特的作品,当即引起了许多高年级诗友的关注,师大朝暾文学社的“诗兄”们立马招我入社。大学的诗生活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。当时一大批极有才华的师兄兼“诗兄”,整日在一起围着一盘臭豆腐切磋畅论诗歌,极是痛快。
大学期间,我还是比较勤奋的。《诗刊》、《诗歌报》、《飞天》、《绿风》、《湖南文学》、、《湖南日报》等报刊均有发表。特别是《飞天》杂志的“大学生诗苑”,是我们当时神往的圣地,上一次刊哪怕是几行,就等于是在江湖上确立了一个“校园诗人”的身份。而我运气不错,竟一次发表了两首。你可想见当时的得意和喜悦。
陈新文:我一直觉得,诗歌其实是一个人对自己精神生活的建构。正如布罗茨基所言,诗的写作是在一种更高力量的驱使下进行的。无论是对哪种题材的关注,其实最终都是为了搭建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和心灵王国。断断续续写了这么多年,回过头检视,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,传世更不可能。如果硬要拿出一首,我觉得前面提到的发表在《飞天》的“大学生诗苑”上的那首《宽背高大的椅子》,是一个少年在成年之后对生命传承的思考,有点特别的意义。我把它录在这里,供大家一读:“往这把宽背高大的椅子中一坐/便有一个下午甚至更长的时间/在茶杯中被泡成酽酽的夜色/被我悠悠喝下去/再吐出来/模远近近的人群和记忆/我怎么也想不起来/是哪些闪着威严和蔼光泽的名字/曾这样正襟危坐如我/慢慢品完苦涩而醇厚的一生//这椅子是祖先留下的背影/苍凉而滞重/光滑的椅背/十分自然地呈半圆形舒展/围成一种肃穆神秘的氛围//此刻坐在祖先背影里的人是我/在窗外一片树叶代替另一片树叶的过程中/我的形象慢慢取代了父亲”。
陈新文:其实偶尔也会冒出给自己出书的想法,自己的创作也够一两本书,但这个念头每每都在工作中被打消。我们给每一个作者出书,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报印数,大部分时候,我都能够强烈地感受到那种来自市场的真切的沮丧感。我们有十四亿的人口基数,大部分出版物却只有三五千的印数。我一直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,中国传统中,为什么凡是和文化相关的字词的发音都很消极?比如说,书、笔、电脑、碟,大家仔细琢磨一下,他们的谐音都不太受待见。这也许就是文化的宿命吧。以后我可能还是会出一两个小册子,算是对自己的交代。
陈新文:我们杂志的刊名可能来自毛泽东同志那句著名的诗句:“芙蓉国里尽朝晖”。芙蓉是指盛产于湖南的木芙蓉花。不过我和你一样,更愿意把它理解为同样遍布于三湘四水的荷花、莲花。周敦颐在我们湖南写的《爱莲说》早就为此做了很好的注解。所谓纯文学,应该就是这个样子。记得杂志一百期的时候,黄永玉先生也是特地画了一张荷花以示祝贺。
3
我不断地结识一个个
才华横溢的作者,
他们的光芒把我照亮。
陈新文:《芙蓉》始终坚持质量第一、名家新人兼顾的办刊原则。我们注重作品是否积极关注当下、深入文学现场。《芙蓉》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,就一直注重对文学新人的扶持,并把扶持新人比例当作年底绩效考核指标。我们曾经推出了现在文学湘军的中坚群体——“湘军五少将”:马笑泉、沈念、田耳、谢宗玉、于怀岸;目前活跃在文坛的很多青年作家,比如田耳、双雪涛等,都是从《芙蓉》出发再抵达一个又一个高峰;近年比较活跃的90后小说家,王占黑处女作就是《芙蓉》首发,然后再在“90后”栏目推出她的小辑,刊发《空响炮》等小说。对于作家,我们始终一视同仁,抱着大海捞针的心态,发现新人的优稿比约到名家的作品还要兴奋;作为杂志,我们始终是作家的坚强后盾,并为他们的成名成家骄傲!
陈新文:《芙蓉》再次入选北大核心期刊目录,说明这两年的努力初见成效,刊物品牌得到持续巩固,这对于一本地方刊物非常不易。《芙蓉》的稿费大约是500至1000元每千字。这个稿酬标准,在全国文学期刊属于中上水平。个人觉得稿费和作者支持没有绝对联系,虽然稿费高点,作者的支持可能性会大一点,但目前很多稿费不占优势的刊物,作者阵容和作品质量也不错。稿费高一点,是对作者劳动的尊重,稿费低一点,许多作者也非常理解。作者把优秀稿件交给刊物,最看重的还是刊物的品牌和编辑的口碑,以《芙蓉》的经验,大部分作者愿意把作品交给自己信任的刊物和编辑。文学是人生的底色和浸润人心的精神食粮,文学期刊是大家为数不多的阵地,在大家共同的理解和努力下,我们期待文学期刊进入下一个春天。
陈新文:我的父亲文化程度不高,但字写得非常好,属于乡村书法家。我的确是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受父亲的影响,跟着练字。先是拿薄纸蒙写各种报头,后来就不断地临帖,从颜柳的楷书开始,到汉隶、魏碑、钟鼎铭文等等,各种碑帖,临得比较杂,以至于现在呈现了一种杂糅的风格。
陈新文:书法最初的确是大量应用在日常生活之中,才得以存续并成为一门独立艺术。丰子恺在《艺术的园地》中将书法列为“第一境”。他赞扬书法“是最高的艺术”。既然是一门艺术,它必定和人的情感、审美紧紧相连。另外我个人还有一重理解,我们所知的多种艺术形式,比如绘画、建筑、音乐等,这些都可以修改。唯有书法,不可修改,不可逆,它的线条像时间在三维空间里飞舞前行,不能回头。是不是特别像人生?
编辑:林荟萃
审稿:梁文静